共同体哲学：儒学传统的世界性意义

——安乐哲教授在纪念孔子诞辰257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六届会员大会开幕式的发言

    与35年前的中国相比，今天的中国在经济建设、社会治理、国际交往等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愈发便捷的基础设施，但是依然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全球性问题，正如《双城记》的一句名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粮食短缺、环境恶化、极端天气、恐怖主义、疾病蔓延、收入不公、贫困人口等等一系列问题，成为威胁人类生存、威胁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全球性“困境”，这个“困境”没有国界。面对全球性的窘境，儒学传统的世界性意义日益凸显，儒学传统中的“共同体”理念也成为中国向世界重塑新的经济秩序和新的文化秩序提供的思想资源。

   儒学传统对世界新的文化秩序的根本价值贡献是“生生关系”的思想传统，“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生生即仁也，即爱也，即不忍也”，“生生”是宇宙万物运动变化的源泉。“生生关系”的思想传统在人类社会集中反映为人活着不是独立自主性的个体活着，而是关系、依存地活着，正如杜威指出的，人是关系的，这是不用去证明的，而是平白的事实，我们的人活着，是活各种角色，这些身份就构成我们个人自己。个人意识形态的自由价值将人与人的相互活动异化为每个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这一思想模式成为全球“困境”形成以及日益紧迫的思想文化根源，“生生关系”的思想传统指导着人类的价值观、意志和行为从以“独立个人”至上转向为“以人的生生关系”为本。

02  美国哲学家詹姆斯•卡斯提出了“有限游戏”与“无限游戏”两个概念，“有限游戏”是指将参加游戏的人视为单独个体，并确立一套有限规则，为的是在有限时间内产生结果：一个赢家和一个输家。“无限游戏”则与此不同，它没有可辨认的开始与结束。“无限游戏”的着眼点在于强化关系，而不是个体行动者的角逐，游戏的双方始终存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儒学传统中的“天人合一”“协和万邦”“民吾同胞，物吾与焉”“四海之内皆兄弟”等思想皆将“以关系为本”作为价值观、意识倾向和社会行为的出发点，这恰恰契合了“无限游戏”的理念。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放大了不同文明的差异和优劣，没有正视“和而不同”是一切事物发生和发展的规律，历史上儒学传统几次与其他文明相遇，始终坚持“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的价值判断，其他文明与儒学传统不断的交往和对话，儒学传统的理论形态也在发生改变和调整，使其本身更加符合历史发展形势，更加丰富儒学传统的思想内涵。

0  儒学传统是“修身、齐家、治国、家天下”的“家”文化，“天下”在儒学传统思想中是家族的合体，各个家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形态汇集而成生生不息的大生命体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经典《大学》的核心理念，“天下平”是社会的一种状态，包含着合理、平衡、公正、公平、秩序、和谐的丰富内涵，但正是由于儒学传统思想中“天下”的概念具有家族合体的意思，“家天下”更加适合描述儒学传统思想对于天下治平、大道为公的理想社会理念，齐家是从“身”开始完成的家庭建构，家天下是从“天下”体系的视角完成的“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的社会建构，“家天下”视域下的所有人皆“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彼此和谐共生、繁荣共存。

   儒学传统在中西比较视域下是“一多不分”的哲学体系，具有悠久深厚根源的思想文化传统。在中西比较研究的视野中，儒学传统在宇宙的生成和存在、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以及社会的实践和发展具有整体性和全息性的共同特征，针对某一哲学问题，儒学传统总会从不断变化的内在关系和始终延续的情势环境出发展开建构、解构和整体诠释。一者，是所经验的连续不分且不加虚构抽象“活着”的内容，多者，是众多独特事物作为与全体不分但又具有无数关系的形态，“一多不分”在儒学传统宇宙论中指的是天地万物“一”与“多”的不可分割关系，任何所谓的单子个体同它所处环境存在着不间断的延续性，以及这个意义上单子个体的特殊性和它所处环境的多样性共生共存的自然状态，而不是再设立一个超绝秩序作为“一”。“一多不分”在儒学传统中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意思是“活”人的安身立命和精神家园建设是在家庭、人群、社会、国家的场域中实现的，同时也会由于失去与他人的“一多不分”关系而精神恍惚、人生无味。“一多不分”在儒学传统的实践中特别强调任何事物无一例外都要参与社会、自然以及世界秩序的调节，同时也与周围环境和周围的人进行合作，在社会治理方面表现为“国家内”的思想理念，即每个组织对全体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角度，而且每个组织彼此无不处于相互的内在关系中，这些组织就构成了相互共享、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社会认同。

    中国在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2015年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是着眼于人类发展和世界前途提出的理念和方案，兼顾合作共赢和尊重多样性两大基本价值观的“共同体”哲学理念鲜明的展示儒学传统是全球性的思想资源，儒学传统也将会对21世纪的世界新文化道路产生深刻的影响，也将为世界的新经济秩序和新文化秩序的重塑作出有益贡献。